谭平 : 从空间里长出来的绘画

作者:胡少杰 2018年01月12日11920 次阅读

本访谈内容同步刊发于《漫艺术》2017年第三辑

专题艺术家谭平

1960年出生于中国河北承德

1980—1984年中央美术学院版画系获学士学位

1984—1989年中央美术学院版画系讲师

1989—1994年获得德国文化艺术交流奖学金(DAAD)

就读于柏林艺术大学自由绘画系获硕士学位和

Meisterschule学位

1994—2002年中央美术学院设计学院主任,教授

2002—2003年中央美术学院设计学院院长,教授

2003—2014年中央美术学院副院长,教授

2014年任中国艺术研究院副院长


展览现场 (作品局部 )瑞士 Helmhaus美术馆 2016



谭平 :从空间里长出来的绘画

采访 _胡少杰

漫艺术= M : 您这次在狮语画廊的个展在展陈方式上很有特点,作品和空间关系的处理上,又是一次新的尝试。

谭平= T : 对,因为画廊空间虽然不算大,但很有特点,楼下是一个整体的空间,很单纯,所以就干脆只展示一幅大画,呼应整个空间的单纯性。而楼上空间的形态具有一些家庭化的特征,展出作品就以一些小幅素描和版画为主。这次展出的作品在时间跨度上比较大,从 1997到 2017,空间关系中包含着时间性,就像作品与空间不断对话。

展览现场瑞士 Helmhaus美术馆 2016

展览现场瑞士 Helmhaus美术馆 2016


M:您最近这几年在处理作品和空间的关系上好像有了一些新的思考?

T:关注作品与空间的关系是我创作中很重要的一个议题。90年代我在德国毕业展览上的作品很多想法就已经来自于展览的建筑空间所带给我的体验。包括中国美术馆的展览《1劃》,上海油雕院的现场绘画“白墙计划”等等,都和空间有关。这个和空间的关系并非是从平面走向空间的意思,而是我的整个想法就来自于这个空间,这是一个创作上的方法。我们原来的绘画都是在工作室完成之后拿到美术馆展出。现在我的很多作品本身它的灵感就和建筑空间相关,我会特别关注展览现场的空间环境。上海这个展览也是,虽然规模不是很大,但是我要根据它的空间特点,让作品和空间产生一种新的关系。

展览现场瑞士 Helmhaus美术馆 2016


M:您在瑞士展览现场创作的那幅作品,画面里的颜色和线条延展到了画外的墙面上,那么这应该也不仅仅是一个从平面走向三维空间的问题,更多的应该是观念的问题?

T:对,主要还是一个观念上的更新。这个行为最初的灵感来自 2016年我和卡斯特利在上海进行的“白墙计划”,我们在美术馆现场画完了 500米的白墙,并且在展览结束后又用覆盖的方式把它复归到了最初空白墙面的状态。然后到了年底苏黎世Helmhaus美术馆的个展,他们给我准备了五块两米乘以三米的大画布,我在现场画完之后挂到展厅白色的墙上,但是我忽然觉得画面黑色的边沿和白色墙面的反差过于强烈,两者之间被割裂了,于是我就把一部分画在了墙上,整个画面像是从墙上生长出来一样。我的绘画一下子就和这个空间产生了新的关系。之后这几件作品又被拿到香港做展览,被植入到一个新的环境之后,又和这个新的空间产生了另一种关系。

无题 200cm x 300cm布面丙烯 2017


M:每次画面延伸出来的位置都是一样吗?

T:都不一样。每次面对一个全新的外部环境,我的感受也会完全不同,我会根据当时的情况重新处理。这种创作方法可以使作品一直处于未完成的状态,这点在概念上和我之前理解的“未完成”有所变化。过去我觉得作品的未完成是尽量画得不那么完整,留一些余地,让画面保持一种生涩感,但其实现在想想在某种程度上它还是被完成了。可这样的作品才是真正的未完成。因为每一次的完成都需要我全身心地重新参与,作品也因此一直保持活着的状态。同时,不一样的空间环境也赋予了作品一次新的生长机会。这个很有意思。

霍森斯现代美术馆邀请艺术家谭平现场作画

创作过程

艺术家再次以“绘画”和“空间”为议题,完成继上海、苏黎世、香港之后的又一次现场绘画


童话 100cm x 1000cm霍森斯美术馆现场绘画丹麦 2017


M:您提到的这种未完成性,这种生长性,其实也是一种不确定的东西,您之前也一直强调在作品中加入不确定的一些因素。我想了解您觉得您作品中确定的东西又是什么呢?

T:或许最确定的部分就在于我个人作为创作主体一直不断地变化,而这种变化会带来持续不断的生命力。这种一直存在的生命力就是一种恒定的,确定的东西。

M:那么在您这几十年的艺术创作中有没有什么是一以贯之的,一个内在的线索存在呢?

T:我一直在以抽象的方式从事艺术创作,这是一以贯之的线索。这种方式相对来说比较自由,没有太多具象的,叙事的束缚。而作品的内在线索是我一直在不断否定常规的经验,一直不断地在消解包括色彩、线条、造型等这些所谓的经验化的标准。

无题/布面丙烯/200x300cm/2016

无题/200x300cm/布面丙烯/2016


M:一直在不断地打破,不断地消解,那么在消解之后呢?您想建立什么?

T:其实并不是非要建立什么,只是当你不断地打破一些东西的时候,自然会建立起一些新的东西,但这也并不是我消解的目的。也许对我来说,消解的过程才是最重要的。

展览现场霍森斯现代美术馆

展览现场霍森斯现代美术馆


M:这种消解也包括您在长期创作中积累起的个人经验吗?

T:包括,因为一个人需要及时地更新自己,更新自己就需要先清空自己,因为一个人的容量是有限的。包括我在画画的时候会不断地覆盖,前一遍画上去的色彩和线条会被不断地被覆盖掉。其实这个过程就是对我个人经验进行消解的过程。

M:技术,在您的创作中扮演一个什么角色?

T:技术其实就是一套共性的经验,它的学习与使用是为了最终达到一个共同的标准。可另一方面,艺术是非常个人化,它最核心的部分就是表达一个人对事物独特的认知和看法,那么如果你想达到这种个人化的表达,就必须尽量去消解掉那些共性的痕迹。


M:您之前说过,您画画的时候中途尽量不去跳出来远观,这是不是也是您在规避一些常规的技术经验给您带来的一些限制。

T:对,因为创作时的最佳状态是你和画面完全融为一体,是一种类似于无意识的状态。一旦跳出来去审视,去判断画面,那些所谓的经验就会跑出来作祟,就会限制你。所以我会让自己尽量不离开画面,一直保持和画面合二为一的状态,只有这样的表达才是自由的。

M:这种对常规经验的警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T:应该是在德国学习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有这种意识,在德国我完成了一次观念上的转变。我本身是学版画专业的,刚到德国时其实还是在考虑一些很窄的专业的问题,比如版画方面技术上的问题,但是很快就发现这些好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观念和想法,只要你有观念和想法,你可以自由地选择表现的语言,无论是版画、油画,还是摄影或者行为,只要你可以准确地表达出来就可以。有了这次转变之后我就变得比较自由了,也慢慢开始不断地摆脱一些常规的语言表达上的一些标准的制约。


M:如您所说,德国留学的这段经历给您带来很大的改变,作为一个长时间近距离接触德国艺术的中国艺术家,想听听您对德国艺术的一些看法?

T:德国的现当代艺术总体来说有一种很沉重的悲剧意识或者负罪感,这肯定和他们的文化以及历史有脱不开的关系。

M:您也提到过中国传统艺术对您的影响,比如说作品中的书写性等等,那么西方抽象艺术的学理逻辑和东方书法和绘画的一些价值观念,是怎样被消化到您的创作里的?

T:其实这些并不需要再去刻意强调。我们身处当下这样一个时代,每个人都是一个混合体。我们更应该关注的是一种当下性,这就是今天全人类生存的现实基础。无论是一个西方人还是一个东方人,摆在我们面前的是一些共同的问题,我们也在共享当代文明的果实。全世界的艺术家都在想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在今天这种混杂的状态下怎么去表达。所以当代艺术是一个混杂的艺术,在当下混杂反而是合理的。

M:那么对于抽象艺术呢,您怎么看待中国抽象艺术的处境?因为有些人会对抽象艺术作为一种舶来的艺术语言而耿耿于怀,觉得中国可能缺少抽象艺术的土壤,也有些人急于给中国的抽象艺术找一些合理的学理上的依托。

T:我觉得完全没有必要。是不是中国的抽象艺术并不重要,抽象艺术在今天早已不是对所谓风格或者流派的讨论,它是一帮人通过绘画的形式在表达一些个人化的想法和态度。这里面最重要是一个观念的问题。如果是一个当代的观念,那么无论选择什么样的表达方式都是合理的。可如果依然将抽象艺术当作一个语言的问题来讨论,那么很显然,这样的抽象不属于当代的范畴。



谭平版面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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